读取吴湖帆的来路与去处 旧笔绘新事

《巉岩陡壑图》 吴湖帆 1945年

《画中九友集册》

《云表奇峰》 吴湖帆 1936年 私人收藏

《庆祝我国原子弹爆炸成功》 吴湖帆 1965年 上海中国画院藏

吴湖帆题《大盂鼎未剔本》 并朱梅邨绘大盂鼎全形

◎解三酲

展览:海上奇峰——吴湖帆诞辰130周年艺术展

时间:2024.8.5-10.27

地点:中华艺术宫(上海美术馆)

10月16日,中国第一颗原子弹成功爆炸60周年的日子。走入中华艺术宫(上海美术馆)“海上奇峰——吴湖帆诞辰130周年艺术展”,可见第一个展厅左手第一幅展品,就是吴湖帆创作于1965年的《庆祝我国原子弹爆炸成功》。立轴的竖式构图中,没骨烘染的笔法捕捉了蘑菇云腾空一瞬的火光和气势,层次丰富、造型精准。

拟古与趋新

吴湖帆一向擅画云烟,在他笔下,云雾空濛、水汽淋漓和山峦巧叠、层次井然互为因果。《庆祝我国原子弹爆炸成功》是他晚年画风转向笔锋迅疾、写意豪迈后的力作,又是旧笔墨表现新事物的成功尝试。旧锦新样,画作和纪录的本事同样震撼。

包括此画,这次展览最令人耳目一新的贡献,是集中呈现了《红旗插上珠穆朗玛峰》《春风杨柳万千条》《跃进》《庐山仙人洞》等1949年后吴湖帆的创作。这些画作见藏于机构、少见于拍场,此次一一展出,成熟画家在表现新生事物时的创作力和想象力,对人、物比例的执著,令人赞叹。

1944年傅雷修书黄宾虹,曾对吴湖帆有过酷评——“甜熟趋时”。细细拆解,这未尝不是对吴氏画作之真知灼见。“甜熟”是“趋时”的结果,海上画派多以市民趣味为圭臬,而这些市民趣味又是清代审美的沉淀和欧风美雨的混合,全然的文人孤高和自出机杼难以在洋场立足,这在海派早期的用色和造型上已历历可见。

吴湖帆长期揣摩经典,技法谋篇熟烂于心。他虽然时常对求画人的“点菜”进行小小“忤逆”,求设色而予墨笔,但久居沪上,文人趣味和市场风向难免交融,下笔极卖力气,技巧繁复,一派细密缜丽、氤氲华滋。时移世易,这种技巧上的拟古和口味上的趋新才能融贯出上述晚年巨制。

而吴湖帆盛年的收藏和画作是拍卖场上的常客。去年嘉德为他的旧藏《画中九友集册》举办专场,进行京港连线拍卖,以超1.91亿港元(约合人民币1.74亿元)成交。此册为吴湖帆从1933年起入藏,历时15年集齐;九友跨越明清,是董其昌和他的小伙伴、后学,可见吴湖帆当时对南宗一脉的倾心和致力。

本次展览中展出的、画于1945年的《巉岩陡壑图》,是吴湖帆创作鼎盛时期的佳作,也曾出现在保利2022年秋拍的拍场上。时隔年余再次见面,仍为如其自题“拟子久、仲圭、叔明、云林四家法”一般的兼收与融贯所惊。倪瓒的经典构图,山石间以黄公望披麻皴、王蒙牛毛皴绘就,艺兼南北、笔法宋元,不愧是海纳百川的海派巨擘。

线索与展品

相较于拍卖场上不时流出珍藏佳作,本次展览号称近十年最大规模的吴湖帆作品集结,自然应完整勾勒他的整个创作历程,展现吴的来路和去处。

去处是“何为吴湖帆”:什么是吴湖帆笔下的湖山如画?什么是吴湖帆的最后面目?这在展品,尤其1949年后的画作中多有体现。而来路则是“何以吴湖帆”:是怎样的庭训、家藏、学养和交游造就了这样的吴湖帆?这些内容集中在第一个展厅给予了交代。这也是画家个展的基本操作,线索不可谓不清晰。

吴湖帆作为传统文人画难以逾越的殿军人物,其愙斋文孙的家世、梅景书屋四欧堂的收藏、以词入画艺事通达的长才和海上画坛盟主的广阔交游,在展览开篇以时间轴的形式“拉线索”,对了解画史的人而言,这些内容都多少略知一二,仿佛是美术史的第二遍复习,并无太多增益。而对没有前见、偶然入馆的观众,这些信息虽有图片辅助,但还是失之抽象——观众对吴湖帆的创作尚无感性认知,很难体会背景对他画艺的加成。

尤其吴湖帆“弟子”和“朋友圈”环节的展示,实在令人遗憾。“弟子”大多只出现名字,个别出众者有简单介绍辅以肖像照片,但并无弟子画作哪怕图片作为展示。试想一个不了解吴湖帆的人,大概也很难对王季迁和陆俨少耳熟能详,连带对吴湖帆的去处、梅景书屋对中国现当代绘画的影响,都变得模糊起来。

而吴湖帆的“朋友圈”按摄影界、戏曲界、工艺界、书画界、词曲界、鉴藏界的界别分类罗列姓名和照片,自然是挂一漏万,罗列的诸君也不是都有相关作品在后面的展厅呈现。最重要的是,在那个时代,吴湖帆的朋友也多是和他一样的一身而多能,把叶恭绰、周炼霞放在书画界,未免有些委屈。

全景与精华

和吴湖帆展时间相近,中央美术学院美术馆在九十月间推出了“大艺不言——林岗先生百岁艺术展”。策展人将展现林岗生平的照片和文字等,按时段分置于相关作品附近的展柜里。观众了解了其辗转求学的早期经历,就可以马上看到《群英会上的赵桂兰》原作;看到《万里征程诗不尽(马背诗篇)》原作,也可以就近了解这一时段他对历史画创作的探索历程,十分“观众友好”。

试想吴湖帆大展也能这么就近处理线索和展品的关系,而不是简单分置展品和介绍,似乎观感更好。以展出的拓片为例,拓本博古画可以按其制作的时间和主体内容,和吴家的祖传家藏、吴湖帆与潘静淑联姻带来的藏品丰富以及海派趣味的雅俗共赏相连接,分别布展在介绍吴湖帆生涯不同阶段的不同展柜。《大盂鼎未剔本》下附有朱梅邨画的全形,就可以展于介绍梅景书屋子弟处,老师与弟子合作的《梅景群英图》也应在此。叶恭绰在1935年购得苏州晦园,更名为“凤池精舍”,未几全面抗战爆发,叶恭绰搬到香港,1937年11月约请吴湖帆为该园图影,以慰相思。《凤池精舍图》颇具吴门之风,现收藏在苏州博物馆,难得借展此图,叶吴的交游就应当在此处梳理。

去年春天,上海历史博物馆曾推出“百川汇海——江浙沪皖海派绘画名家精品联展”,对海派绘画进行了全景展示。1924年吴湖帆举家迁居上海,成为他艺术升华的一大契机。百年之后,这次中华艺术宫“海上奇峰——吴湖帆诞辰130周年艺术展”,是“何谓海派”系列的首展,据介绍以后将继续从海派艺术和画家个案两个方面有序地推出多个展览。后续展览如何展示、梳理海派的全景和精华,观众拭目以待。


金农《人物山水图》册系列图像研究

根据目前存世的四本图像实物,我们可以知晓在清乾隆己卯年,即乾隆二十四年,西元一七五九年,时年七十三岁的金农(一六八六——一七六三)绘制了一套内容集人物、山水、花鸟为一体的册页,所以也有命名为《杂画》册者,不一而足。 该帧册页现分别收藏于故宫博物院(简称故宫本)、上海博物馆(简称上博本)、沈阳故宫博物院(简称沈阳故宫本)、广西壮族自治区博物馆(简称桂博本)、无锡博物院(简称锡博本)等五家国内博物馆。 据说台北“故宫博物院”也有一本,但查不到相关资料,故该本暂不在讨论之列,姑存此说。 这套册页各自成册,开数不一,或十二开,或八开,内容既有完全相同的,亦有风马牛不及者,但其画风与创作时间均保持了一致,都是在乾隆己卯年。 见《国内博物馆藏金农〈人物山水册〉一览表》。

现以故宫博物院收藏的《人物山水图》册为比对依据,逐个详实介绍上述不同版本之间的异同。 “故宫本”金农《人物山水》册,收录在《中国古代书画目录》第一册,编号“一——五四八三”。 徐邦达(一九一一——一九一二)生前曾评论此册“笔法轻秀,构图新颖,设色淡冶,自与罗聘不同”,认为是“金农亲笔画”。

第一开《佛像图》,墨笔白描绘佛像一躯,菩提树三株,技法上全用勾线,且线条排列甚密,略施渲染,整体艺术气息生拙文秀。 画心左则有画家自题二行:“苏伐罗吉苏伐罗,画佛一躯于无忧林中,己卯八月”,下钤“金吉金印”(白文方印),另有清末广东番禺收藏家潘延龄(主要活动于十九世纪)裔孙潘元永鉴藏印“贞甫审定”(白文方印)、潘延龄“曾藏潘健庵处”(朱文长方形印)、张正学(一八九七——一九六八)“正学长乐”(白文方印)、吴湖帆(一八九四——一九六八)“湖帆读画”(白文方印),裱边处尚有吴氏“铭心绝品”(白文方印)、蒋祖诒“密均楼”(朱文方印)。 说明该册页曾经清末藏家潘延龄家族、民国大藏家吴湖帆收藏。 左侧裱边有潘延龄行书题识:“苏伐罗,梵语云金也,苏伐罗吉苏伐罗者即金吉金也。 健庵识”,下钤王秉恩(一八四五——一九二八)“葛井王髯”(白文方印)。

王文治题金农《人物山水图》册,无锡博物馆藏

第二开《礼佛图》,设色绘一戴冠高士正在跪拜佛像,技法和第一开一样,右方有画家自题六行:“双树幕庭,布以忍草,居士且善者,相合十礼佛,种种皆由心生,绝非摹仿所为也。 画毕又题一诗,三熏三沐开经囊,精进林中妙意长,礼毕小身辟支佛,写时指放玉豪光,心出家盫僧画记”,下钤“金吉金印”(白文方印)、吴氏“铭心绝品”(朱文方印)、“吴湖帆”(朱白文方印)。 右侧裱边钤有清末吴兴籍藏家蒋汝藻(一八七七——一九五四)子蒋祖诒(一九〇二——一九七三)“乌程蒋祖诒藏”(朱文长方印)、清末藏书家王秉恩“雪岑”(朱文方印)、“王秉恩”(白文方印)。 左侧裱边有潘延龄行书题识:“此冬心先生自画礼佛小像也”,下钤“息庵”(朱文长方形印)、“昌伯秘笈”(朱文方印)。

清 金农 人物山水图·秋林共话图 无锡博物院藏

第三开《秋林共话图》,绘林中两位吟咏的文人,技法上线描与渲染并举,据金农本人题识可知,宋人马和之曾绘制过此图,并有宋宁宗后杨妹子题识。 该图曾经周京(一六七七——一七四九)收藏,后归梁诗正(一六九七——一七六三),最后进入清内府,此图现已佚。 金农曾经见过该图,遂意临之。 他在画心右侧题下了九行楷书题识:“马和之秋林共话图,用笔疏简,作浅绛色,有杨妹子题诗,同乡周穆门徵君曾藏一幅,余赠以古青磁,出轴装之。 徵君下世为梁少师芗林所得,进之内府矣。 今追想其意,画于纸册,是耶非耶,吾不得自知也。 稽留山民记”,下钤“莲峰居士”(朱白文方印)、“金吉金印”(白文方印)。 右侧裱边有“西吴文献世家”(朱文方印)。 另有“健庵”(朱文方印)、“潘元永印”(白文方印)、“佞宋”(朱文连珠印)。 左侧裱边有王秉恩“雪髯”(白文方印)。

清 金农 人物山水图·丛竹官人图 38cm×25cm 无锡博物馆藏

第四开《采菱图》,全部采用设色小写意手法画湖山采菱之景,右下自题七言诗一首:“吴兴众山如青螺,山下树比牛毛多。 采菱复采菱,隔舟闻笑歌。 王孙老去伤迟暮,画出玉湖湖上路。 两头纤纤曲有情,我思红袖斜阳渡。 此诗余题赵承旨采菱图之作也,今余画此与诗有合,故复书之,冬心先生笔记”,下钤“冬心先生”(朱文方印)。 据文知金农是诗原为元代大画家赵孟頫《采菱图》所作,后又据文作图。 画心处尚有“莲峰居士”(朱白文方印)、“修贤审定”(白文方印)、“昌伯长物”(朱文方印)、“贞甫心赏”(朱文方印)、以及一方漫漶不清的朱文藏印,具体印文难以考证。 裱边右侧有“祖诒审定”(朱文方印)、王秉恩“不染居士”(朱文方印)。 左侧裱边有“雪岑珍藏”(朱文方印一方)。

第五开《青山薄汀图》,画青山薄汀,皆用水墨渲染,不施勾勒,近景植被则多用勾线,轻松自然,拙味浓厚。 画心上方有画家自题词一首:“山青青,云冥冥,下有水蒲迷遥汀。 飞来无迹,风标公子白如雪”,款署:“乾隆二十四年八月十一日七十三翁金农画记”,下钤“金氏寿门”(朱文方印)、另有“潘元永”(白文方印)、“张正学印”(白文方印)、“平江贝伯”(白文方印)、“某景书屋”(朱文方印)、“潘延龄印”(白文方印)。 右侧裱边则有“太原”(朱文椭圆形印)、“息尘庵主”(朱文方印)。 左侧裱边有吴湖帆题识:“丁丑端阳番禺叶恭绰、王遽,金山程龙,武进陶洙,杭县陈遽,吴兴张珩,同观于梅景书屋,湖帆记”,下钤“丑簃”(白文方印)、“蒋祖诒印之章”(白文方印)、“秉恩”(白文肖形印)。 说明此图在一九三七年时,曾经吴湖帆收藏。 此时,吴氏四十四岁,属于其比较早期的藏品之一。

清 金农 人物山水图·梧桐图 无锡博物院藏

第六开《鬼趣图》,潘延龄题为“鬼趣图粉本”,逸笔草草绘林中人物,写意渲染为之,生拙朴厚。 据刘九庵(一九一五——一九九九)研究,金农门人罗聘(一七三三——一七九九)亦曾绘制过此图,并肯定这帧《鬼趣图》乃是金农亲笔之作。 金农弟子罗聘一生亦曾绘制过许多《鬼趣图》绘画,当是受乃师影响,但图像风格却相距甚大。 右侧裱边有潘健庵行书题识:“罗两峰山水鬼趣图,其精采夺目,令人不可思已。 今得之叶南雪太丈,余从得备观,鉴赏不已,归之并将题,书出欲剞劂成秩,俾画图之所由来矣。 今不能保守此图,日观此诗,未尝不略解余怀,刻守此帧,其精妙入神,两峰者可知之焉,乙亥润生记”,下钤“□□”朱文长方形印。 另有潘健庵“鬼趣图粉本”行书题识,其文如下:“丁丑孟夏廿二日健庵题,此册携入都门,有人酬以叁万金,未忍割爱也”,下钤“春雪”白文长方形印。 画心左上金农题识七行,其文:“宋龚开善画鬼,余亦戏笔为之,落叶如雨,乃由此山魈林魅耶。 悠悠行路之人,慎莫逢之,不特受其所获也。 观者可以知警矣,龙梭仙客记”,下钤“金农”(朱文方印)、“莲峰居士”(朱白文方形印)。 另有“丑簃长寿”白文方印。 左侧裱边有潘延龄题识:“罗两峰山人鬼趣图,题如林,名重天下,余秘弆有年,惜已通灵飞去,今复得此帧,其笔墨之妙,更为神化欲绝,可以知两峰师承所自矣,欣幸奚似。 健庵记于石妙楼”,下钤“石妙楼印”(朱文长方形印)。

清 金农 人物山水图·病中拄杖图 无锡博物院藏

第七开《玉川煮茶图》,画唐人卢仝(主要活动于九世纪)煮茶故事。 在中国绘画史上,唐人卢仝煮茶乃是一个经典的图像母题,迄今存世画作极多。 金农是图人物造型极具戏谑化,逸笔草草,勾勒敷色,皆自然轻松。 右侧画家自题两行:“玉川先生煮茶图,宋人摹本也,昔耶居士”,下钤“寿”(朱文方印)、“莲峰居士”(朱白文方印)。 右侧裱边有王秉恩题识:“此作自是晋唐妙笔,今观者精神丛爽,喜心欲狂矣,名迹所以重于十五城也”,下钤“秉恩”(白文长方形印)。 画心另有潘氏“健庵”(朱文长方形印)、吴湖帆“湖帆鉴赏”(朱文长方形印)、“贞甫”(朱文方印),左侧裱边有“密均楼”(朱文方印)、“双月林咤图室”(朱文方形印)。

第八开《桃林策杖图》,画板桥流水,桃林策杖。 这一帧整体画风异于上述几开,前几开多用细笔,该册则是粗笔为之,但人物造型优于前者。 裱边有潘延陵题识“此境此笔大似云林,健庵题”,钤“蜀郡王氏秉恩印”(白文方形印)。 画心左侧有三行金农题识:“画舫空留波照影,香轮行远草无声。 怕来红板桥头立,短命桃花最薄情。 金二十六郎画诗书”,下钤“古泉”(朱文圆形残印)。 另有吴湖帆“丑簃词境”(白文方印)、“潘健庵鉴藏金石书画印”(朱文长方形印)、“鼎之”(朱文方印)、“贝居士”(白文方印)。 左侧裱边有蒋汝藻“乐地庵”(朱文方印)、“锦里先生”(白文方印)。

第九开《柳荫闲泛图》,画杨柳依依,一人泛舟垂钓河流之上,勾勒与渲染并用。 右上方有画家自题七言诗一首:“回汀曲渚暖生烟,风柳风蒲绿涨天。 我是钓师人识否,白鸥前导在春船。 曲江外史画诗书”,下钤“冬心先生”(朱文方印)。 右侧裱边钤有“吾图撒合里者”(朱文长方形印)、“塔山老牧”(朱文方印)。 画心处尚有“梅景书屋”(白文方印)、“莲峰居士”(朱白文方印)、“健庵眼福”(朱文方印)、“卢邦杰”(白文方印)、“贞甫”(朱文方印)。 左侧裱边有蒋祖诒“毂孙藏”(朱文方印)、“暂得于己”(白文方印)。 其中,“吾图撒合里者”(朱文长方形印)较为稀见,据其意应是一位少数民族藏家所钤,具体情况待考。

清 金农 人物山水图·荷花图 无锡博物院藏

第十开《荷花图》,意笔绘花塘长亭,亭内一人扶廊观荷。 荷叶多用没骨法,人物与长亭则多用勾线。 画幅上方金农自右至左自书词曲:“荷花开了,银塘悄悄。 新凉早,碧翅蜻蜓多少,六六水窗通,扇底微风。 记得那人同坐,纤手剥莲蓬”,款署:“金牛湖山上老小笔并自度一曲。 ”钤“寿”“朋”(朱文连珠方形印)。 右侧裱边有蒋祖诒“密均楼”(白文方印)、“翕”(朱文方印)。 画心处有“石妙楼墨缘”(白文方印)、“贞父”(白文方印)、“梅景金石屋”(朱文长方形印)。 左侧裱边有王秉恩“王氏雪尘”(朱文方印)。

第十一开《抱膝长思图》,画一老妪身着蓝色衣服,抱膝长思于山间。 右上画家自题:“昔年曾见,金老丁晚年自号也”,后钤“金老丁”(朱文方印)。 右侧裱边处有潘延龄“仙乎仙乎”行书题识,款署“健庵题”三字。 另有“王秉恩印”(白文方印)、“葛井翕”(白文方印)、“毂孙秘笈”(白文方印)。 画心处钤有“莲峰居士”(朱白文方印)、“潘健庵鉴定识者宝之”(朱文方印)、“贞甫秘玩”(朱文方印)、“东南之养”(朱文方印)、“昌伯所得”(朱文方印)、“定之”(朱文方印)。 右侧裱边处有两行佚名行书题跋,其文:“报膝长思,姿态欲迨,此冬心先生之意中人乎?何不直书姓氏也?观此当于意外会之。 ”下钤“隽文掌记”(朱文方印)。

第十二开《山僧叩门图》,画一山僧叩门。 人物勾线,并略施墨色,旁边古树参天,则纯用墨色渲染。 左下方画家自题七言诗:“树阴叩门悄不应,岂是寻常粥饭僧。 今日重来空手立,看山昨失一枝藤”,款署“昔耶居士并题”,下钤“林泉”(朱文方印)。 裱边右侧钤有“毂孙秘笈”(朱文方印)、“不设寒具”(白文长方形印)。 画心钤有“湖帆审定”(朱文方印)、“贞甫”(朱文方印)。 左侧裱边有“秉恩”(朱文长方形印)、“息厂心赏”(朱文方印)。

依据画册上的诸多收藏印章,大抵上可以推断出此册曾经王秉恩、潘延龄家族、蒋汝藻、蒋祖诒父子、张正学、吴湖帆等先后递藏。 在所有存世的本子之中,这套册页流传最为复杂,水平相对而言也最高,学术价值与艺术价值也较高。 限于徐邦达先生生前肯定此册为真迹之故,兹依据此册为基准,比对其他本子之间的异同,具体情况见《金农〈人物山水图册〉异同情况一览表》及《“故宫本”册页未知印鉴》。

对于金农作品的真伪鉴定,吴湖帆曾有过如许论断:“金冬心亲笔画至拙雅,用笔纯以隶法出之。 其工能者全出罗两峰代作。 ”徐邦达也曾这样说过:“金农亲笔画大都生拙而秀韵天成,过于罗、项诸家。 凡是比较工能的,应全是代笔。 ”二人说法几乎完全相同,徐、吴二人有师生之谊,徐氏一说是否承继乃师则不得而知。 质言之,冬心存世作品,生拙与工能是其最为重要的真伪判定标准之一。

金农的这帧《人物山水图》册,开数不等,内容也不尽一致,但有些内容却又十分相似,近于“多胞胎”,那么金农是否会绘制多件相同的作品呢?或者说其中是真伪杂糅?在这些册页中,《丛竹官人图》较为独特。 其一是除了故宫博物院藏的这套册页没有以外,其余本子皆有。 其二是所有画面的内容均一样,皆是竹丛里面站立一位红衣官员,其中“上博本”“沈阳故宫本”“桂博本”三个本子上的题识文字完全一致,唯“锡博本”没有题识,只有款署。 但四个本子款署的创作时间一致,均为“乾隆二十四年”(“锡博本”款署“乾隆乙卯”,即乾隆二十四年,公元一七五九年)。 其中“上博本”是在这一年的“立秋日”,“沈阳故宫本”是在“六月”;“锡博本”也是在六月;“桂博本”则是在“七月”。 这也就是说,金农在乾隆二十四年这一年里至少画了四幅几乎相同的作品,甚至有时候在六月份一个月之内就画了两件。 这一现象在中国古代书画史上虽亦曾出现过,但毕竟属于殊例。 由是,上述四张《丛竹官人图》应该是存有真伪现象,因无法逐一观看原作,故存疑待考。 按照刘九庵先生的说法,“金农绘画以生,以拙,以不稳,则指谓当观其画的‘戾家’之法,即以‘外行’的画法”,且这一说法似自清末以来,迨至吴湖帆、徐邦达等前贤都承继此说,成为金农绘画真赝鉴别的重要标准。 我们足可以依据此说对上述近似册页进行鉴别。

清 金农 人物山水图·叩门图 无锡博物院藏

其一,上述五本册页,绝大部分属于金农亲笔,至于为什么在“乾隆乙卯”,即乾隆五十四年,公元一七五九年,时年金农七十三岁的这一年里绘制了如此多的,内容比较近似的册页,其个中因由实难以理解。

其二,在“扬州八怪”诸家之中,尤以金农的代笔绘画最多,且迄今为止,绝大部分研究成果承继前人成说,认为金农绘画的代笔人主要是罗聘,由是造成所有许多貌似不对的金氏绘画,大多归在罗聘名下。

其三,这套册页中的一些题识,也同时出现在金农的其他画作之中,即金农经常会将同一首诗词分别题写在近似的绘画之中,如《山僧叩门图》中的题识,曾反复出现在金农的其他册页之中。 如现藏上海博物馆的《杂画》中的《莲蓬》题识(绢本墨笔,共十开,每开纵二十一厘米,横三十六点五厘米,作于“乾隆乙卯”)等,由于客观条件限制,我们不可能看到所有存世的金农册页,但是可以肯定的是“一题多画”的现象在金农的画作中极为常见。

?清 金农 人物山水图·溪边闲酌图 无锡博物院藏

其四,辽宁沈阳故宫博物院的这套册页,在内容上混杂了人物、山水、花卉等诸多内容。 虽然原题为十六开,但笔者依旧认为这套册页问题相对最多,因为很少见到金农将花卉与人物、山水等杂糅在一起组成一套册页的现象,故笔者倾向于这首一套拼凑组合的册页。

其五,依据黄惇先生的研究,金农的书法大抵可以分为五类,上述几套册页上的所有题识在字体上都基本一致,即几乎全部采用了“写经体楷书”,所有的单个字体均字形修长,横划与竖划粗细几乎一致,起笔皆露锋,且微微刻露,并非我们常见的“漆书”。 金农的漆书一般用于对联,且字体均甚大,他的题画字体大多使用“写经体楷书”,此册既是如此。

这套册页由于工作因由,得以反复观看,同时发现诸多近似的本子,由是形成是文,限于不能逐一观看真迹之故,仅提出如许想法,想必纰漏舛误之处在所难免。 然而,不得不承认,对于研究金农晚年绘画而言,这是一个极为重要的图像研究案例。

(文章在写作过程中曾得到中国美术学院博士吴舒舒女士帮助,表示感谢。本文王照宇系中国美术学院在读博士,无锡博物院副研究员)

(节选自《荣宝斋》2018-04 总第16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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