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学前教育是国民教育体系中不可或缺的一环，深受家长的重视，随着家长对孩子早期教育的关注度提升，幼儿园行业也相应地得到了迅速发展。然而，随着行业的扩大，质量参差不齐的问题随之出现。为了解决这些问题，相关部门实施了一系列的整治措施。但在这一整顿过程中，一些新的问题和挑战接连出现。
欧树珍和周晓月是一对好闺蜜，两人的友谊不仅建立在日常的相处中，也建立在共同的事业阵线上。然而，两人的工作近几年开始频频受阻，至今都看不到未来的发展方向。近日，南都、N视频记者来到了她们所在的韶关乐昌，听她们讲述了多年的办证故事。
一去不回的证件和无可奈何的妥协
“要不咱俩别干了？给他们省点儿事。”在交谈过程中，欧树珍频频和身边的周晓月调笑道。虽然这句话常挂在嘴边，她却实打实地在学前教育这条道路上，闷头走了14年。
故事要从2010年开始说起。当时，欧树珍从黄某手中购买了好孩子幼儿园，因为幼儿园本身拥有许可证，因此购买后，欧树珍仅需要提供相关材料给教育局变更法定代表人即可。
然而一件简单的事，却出了意外。“我提交材料之后一直没有回音，我再去问的时候，教育局受理的人就告诉我材料被弄丢了。当时他告知我，让我继续办园，只要他在，就不会有问题，因此我没有再理会这件事情。”
欧树珍当时未被这个小插曲影响，继续按部就班地经营着自己的事业。如今回头再看，似乎事情从这一步就已经开始走歪了。
2013年，欧树珍打算扩大园区，基于幼儿园换址需要对应更新办园许可证的要求，她向教育局提交了资料。此后，幼儿园换址未能成功，教育局也并未返还她的办学许可证，这张纸“一去不回”了。
“2015年，这张许可证就到期了，但是一直也没有人来查，也没有人说我违规，所以我就照常营业。”欧树珍没有料到，这一连串的“没想到”，最后都成为了她事业路上的绊脚石。
两年后，欧树珍为扩大幼儿园园区，迁到了如今的地址。
2018年，全国民办幼儿园迎来了大转折，《中共中央、国务院关于学前教育深化改革规范发展的若干意见》中强调，部分民办幼儿园过度逐利、幼儿安全问题时有发生，要求各地分类治理无证幼儿园。此后，各地都按要求发出通知，并陆续开始进行排查、整改。
随着全国民办幼儿园排查、整改的进行，欧树珍在新园区装修完毕后再次将办证提上了日程，事情从这时开始急转直下。
“2019年到2022年的时候，一次说是场地不够大的原因，紧接着就是疫情了，也不办理。2022年就突然给我发通知说我无证经营了，我都还是很蒙的状态。”欧树珍百思不得其解，为何自己勤勤恳恳投身教育行业长达12载，最终却成为了不合规的经营者？
关关难过关关过，欧树珍并不打算放弃。2023年，她为了能够保住自己的一番心血，选择了“转型”。“好孩子幼儿园”变成“希望之星幼儿园”，如今变成了“乐涵托育园”。她告诉记者，因为托育园不归教育局管理，只需要市场管理局开具经营许可证即可。办证仅用了短短十几日，但与此同时，经营范围大幅缩小，托育园不能够再招收4岁以上的儿童。所幸的是，希望之星幼儿园改为托育所后，原就读的超龄孩子都得到了妥善的安置。
当记者询问她是否还想继续教育事业时，她回答：“要做的，我还是希望能够办幼儿园，不仅仅是我投入的金钱，我也投入了时间和心血，只是这个证到底怎么办？”最后的疑问，是提给自己，也提给相关部门。
被“耽误”的证件和无解的循环
相比之下，周晓月的情况显然复杂得多。
2017年，周晓月开始筹办乐昌市梅花镇明星幼儿园，“当时也是经过多方咨询的，相关部门都来考察过，大家商定后觉得可以开办，我才提交了相关材料。”周晓月翻出当时的《乐昌市申请筹设民办教育机构审批表》，上面显示乐昌市教育局、乐昌市梅花镇镇政府、中心学校三方均同意申报，筹设期为三年。
幼儿园正式开始建设后，周晓月按部就班地进行装修、消防建设等一系列工作，进展似乎十分顺利。然而2019年开始，事情有了变化。
这一年，住房和城乡建设部、应急管理部下发《关于做好移交承接建设工程消防设计审查验收职责》通知，自4月1日起，《中华人民共和国消防法》《建设工程消防监督管理规定》规定的建设工程消防设计审核、消防验收、备案和抽查职责，从消防救援机构移交至住房和城乡建设部门。
其中，2019年4月1日至6月30日，为建设工程消防设计审查验收职责移交承接期。不巧的是，周晓月幼儿园提交消防验收的时间恰好在职责移交承接期内。“我频频追问消防大队验收进度，都被消防大队以工作交接为由，不予办理验收，就这样被耽误了。”
2020年，消防大队与住建局工作交接完成，周晓月前往住建局询问，政策此时出现了变化。住建局相关人员回复，周晓月幼儿园建设所用地为非教育性质用地，也没有房产证，无法办理消防验收。
“傻眼了，我们这都是农村自建房，上哪里变一个房产证出来？又何来教育用地一说？”周晓月苦笑道，“而且我是政策改变前提交的审批，怎么换了个部门就不作数了？他们还有职责移交承接期，怎么没给我缓冲的时间？”
没有时间抱怨，周晓月深知事情越拖只会越复杂，为了解决房产证、消防许可证的问题，她立即开始着手和乐昌市规划和自然资源局、乐昌市住房和城乡建设局、乐昌市教育局进行协商。结果这条协商路，一走就是4年。
“幼儿园申请办学许可，教育局没有审批权，需要住建局的消防验收合格证明；住建局就此需要自然资源和规划局的规划证或者规划审批建议；可自然资源和规划局却说，像我们农村自建房这种情况，是无法给证件和审批意见的。”周晓月给记者梳理道。
那是不是解决房产证这个问题就可以走通了？记者提问道。
周晓月无奈一笑说：“什么方法我都想到，也都试过了，就说这个房产证吧，国家有农村宅基地房地一体确权的政策，我去镇上和市里都询问过，但是都说没有在进行，这条路就走不通了。”
那是否可以在消防许可证上寻找第二条路？周晓月转身拿出了一份第三方出具的《建筑消防安全评估报告》，报告评定幼儿园建筑消防安全等级为良好，然而教育局仍旧不认可此份报告。
“我这几年就是几个局来回跑，得到的答案来来回回都是这样，根本没有进展，好像进入一个恶性循环一样。”周晓月无奈道。
更有甚者，让她“谁答应的你找谁去”，周晓月当即“被哽得说不出话来”。
“我只想安安心心做教育，但是为什么就不能如愿？”
办证并非无路可走，多地有参考案例
类似欧树珍、周晓月这样的民办幼儿园开办者，严格按照要求申办办园许可证不行吗？两人多次表明，自己是非常愿意申办相关证件的，希望整改后能合法办园。那这里面究竟有什么样的症结？办证是否真的已走入死局？
记者根据办理流程，分别致电了乐昌市教育局、乐昌市住房和城乡建设局和乐昌市规划和自然资源局，得到的答复和周晓月此前所述一致，各局都默契地将问题推至了另一方的身上。
教育局告知记者办理许可证需要住建局进行消防验收，住建局在得知幼儿园用地为农村自建房后表示无法办理，让记者致电资源局解决用地问题，而资源局则回复，无法可解，依规不能办理，让记者再回到教育局去询问。
各局都强调自己是依规办理，严格统一标准，杜绝无谓的消耗和所谓的不公正，可最终却让这些办证的人如皮球般被踢来踢去，这件事陷入到了无解的窘境。
随后，记者表明身份再次致电教育局询问是否有其他解决方法，相关人员回复，消防验收被转移至住建局后要求进一步提高，幼儿园要去办证是十分困难的，办不了消防，按照规章制度教育局无法出具办园许可证。
谈及此事，教育局也表示很为难，“单单为了这个事情，专题研讨会都开了不少于三次，而且市领导也带队去了隔壁的县市区去参观去学习，看看有没有解决办法。但回来研判之后，一致认为不可行”。
“不可行”的原因是什么？答案又再次指向房屋用地属性和房屋产权。“用地属性和房屋属性我们是解决不了，我们也有去研究去解决，但是解决不了。”
欧树珍和周晓月听后哂笑：“说是去隔壁的县市区学习了，不还是在乐昌吗？”
乐昌市教育局还表明，为了解决这一问题，局里多次引导帮助欧树珍、周晓月进行转型，但是结果不尽如人意。两位园长都表示，在符合要求的情况下，仍旧希望能够开办幼儿园。
记者多方查询后发现，农村民办幼儿园办证难的问题，欧树珍和周晓月并非个例。
2020年6月28日，南安市政府办公室发布《南安市人民政府办公室关于妥善解决存量无证民办幼儿园办证事宜的通知》，将全市存量无证民办幼儿园分为四类进行引导办证，其中第二类：园舍建筑经有资质的第三方房屋结构可靠性（安全性）鉴定合格，通过第三方消防安全评估合格，未取得市消防大队出具的“通过消防安全评估证明”的，由市教育局、市住建局、消防审验专家及属地政府联合进行现场勘察。幼儿园园舍经消防安全现场踏勘合格后，再向市教育局申办办学许可证。
据2020年8月26日襄阳政府网消息，襄阳市襄城区多家民办幼儿园存在办证难的问题，最主要的原因是所用土地是村集体土地，规划与产权证书不齐全。襄阳区多部门联合研讨探索，出台了《襄城区农村学前教育机构设立管理办法》，为全区农村24所学前教育机构提供了规范办学的途径。
事实证明，此事并非无路可走，多地早在4年前就已给出了答案。
此外，记者在调查过程中发现，乐昌市内存在许多在多年前获得了办学许可证的民办幼儿园，多在农村自建房办学，目前并无消防许可证，消防安全是否满足现行标准仍旧存疑。
针对此类民办幼儿园，如何在确保消防安全的基础上，帮助他们顺利办证，亦需要纳入考虑范围。
采写：南都、N视频记者 陆骁 吴泽嘉
